顧秀敏也很意外, 竟然有那麽多？

身體真的不如以前了，表面上看氣不喘臉不紅，但顧秀敏實際暗暗憋著一口氣, 連續好十多個跟頭, 這會頭發暈, 胸口悶的難受。

老白猴也沒強到哪裏去，拽著顧秀敏的褲管才沒癱地上。

不服老不行！

只能見好就收, 不過收獲不小, 沒想到現在的人這麽大方, 改天準備好了再好好表演。

兩人一猴相互攙扶著，步履蹣跚重新回到小巷子。

臨告別時, 顧秀敏含住張銀蓮，從搪瓷缸子裏掏出十塊遞過去：“你的, 拿著吧。”

吵歸吵鬧歸鬧，規矩不能破, 張銀蓮剛才幫忙收錢，賺的錢有她一份。

“才十塊？扣死你算了。”張銀蓮勃然大怒，沖上來就要搶，“你就給我十塊, 不行，至少一百。”

顧秀敏踉踉蹌蹌躲開就往家跑，隔著門縫大喊：“十塊不少了, 三斤雞蛋呢, 擱以前最多一個雞蛋，不要你還我。”

張銀蓮：“.......”

現在的一個雞蛋能和以前比嗎？

任憑她拐棍敲的震天響, 門就是不開。

小巷的夜晚來的特別早, 當不遠處的霓虹還濃, 這裏為數不多的昏黃燈光早早熄滅。

日出而作日落而息，早點關燈省電，習慣了，任憑世界怎麽變化也難以改變。

顧秀敏沒有洗涮就上了床，腿發軟，空氣像被抽空了。

從小忙碌慣了，她的身體比一般老年人好，常見的老年病一個沒有，從來沒住過院，同時，也缺乏生病常識。

應該只是累著了，休息下，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。

不知道過去多久，同樣累的半死的老白猴忽然睜開眼，耳朵動了動像發現哪裏不對。

床上的顧秀敏不對，胸口不正常地劇烈起伏，喉嚨裏發出類似嗚咽的含糊聲。

老白猴猛推幾下，見沒效果，想了想跑過外屋，端起涼透的水喝了口噴到顧秀敏臉上。

這是他跟著顧秀敏學的，人昏迷沒事，噴口水就醒了。

並沒有。

靜靜等了會，老白猴急了，扇嘴巴，掐人中拍胸口，甚至還扣了幾下鼻孔，顧秀敏就像失去知覺般毫無反應。

動物對危險比人類要敏感。

老白猴急的上躥下跳，拿起手機撥弄番又放下，他不會打。

能想的辦法都想了，最後，推開門跳到張銀蓮家裏，砰砰乓乓一頓砸門。

可惜，老年人睡得死，張銀蓮又是個謹慎性子，生怕有小偷惦記她這個孤寡婦女，晚上睡覺的時候屋門反鎖。

通了人性的老白猴絕望了。

在他心裏，顧秀敏同樣是特殊的存在，幾十年的相伴，眼睜睜看著去死？

——

巷子口燈光明亮的馬路上，一對小情侶正在遛彎，女孩挎著男孩的胳膊，當路過黝黑巷子口，女孩忍不住身子貼過去，嬌滴滴道：“哇，這裏竟然有條巷子，以前真沒發現。”

男孩心有神會瞄了眼：“要不，我們進去看看？”

越黑暗，越無人的角落，對於難分難舍的情侶來說，簡直就是天堂般的存在。

女孩故作驚慌：“不要吧，好黑好怕怕呀。”

男孩冷哼一聲：“有我在，有什麽可怕的？”

話音剛落，一道白影從空中飄來，男孩嚇的原地跳起：“媽媽啊，啊啊啊啊！”

女孩：“.......”

驚嚇只是一瞬間，下一刻，白影落到了燈光明亮的地上，是只白色的猴子。

“動物園跑出來的？”女孩一臉鎮定，仿佛完全不記得男孩剛才的表現，“看起來好可愛呀，要不我們先帶回家養幾天吧。”

仿佛聽懂了似的，白猴跑過來抱住她的小腿，嘴裏嘰嘰哇哇叫個不聽。

女孩又驚又喜：“哇，它好像很願意跟我走呢。”

似乎又聽懂了，白猴松開爪爪後退幾步，雙手合十放在耳朵旁閉上眼，然後躺地上，來了個類似貴妃醉酒的銷魂睡姿。

女孩茫然：“你想睡覺？”

白猴跳起來，嘰嘰哇哇指指身後，又指指地。

表演的太明顯，男孩脫口而出：“你是不是想說有人暈倒？”

白猴猛點頭，老眼似乎含了淚，向著兩人連連作揖。

事情太魔幻了，如果換做有人這麽過來幫忙，可能還真不敢過去。

小情侶對視一眼，女孩默默打開手機視頻錄制。

十多分鐘後，張銀蓮被家門口刺耳的救護車聲驚醒，等她拄著拐棍顫顫巍巍出來，恰好看到救護人員把顧秀敏往車上擡，還以為老夥計走了，頓時哭的抑揚頓挫：“我地個老姐姐呀，你怎麽拋下我一個人走了，白天還好好的翻跟頭，咋翻到閻王家去了呀，哎呀呀，我還沒來得及向你坦白呢，絲瓜就是我摘的........”

醫護人員：“......大娘，人沒走，那啥......”

不用那啥了，顧秀敏眼睛瞪的溜圓，宛如死不瞑目：“果然是你偷的，早知道十塊錢都不該給你。”

張銀蓮：“.......”

顧秀敏沒啥大事，年紀大了，猛不丁翻跟頭劇烈運動，身體跟不上，暫時暈厥而已，不過還好醫生趕來的快，不然後果很嚴重。

面對一個獨居的老人，醫生哪裏放心，任憑顧秀敏怎麽保證自己沒事都沒用，拉倒醫院一頓檢查。

王福山不接顧秀敏電話，陌生人倒是接的爽快。

進了醫院，哭喊著就往病床上撲：“媽，媽你怎麽了？哪裏不舒服？”

“啥事都沒有，好好的呢。”顧秀敏滿臉慈愛，看，兒子縱有萬般不好，可孝順吶。

王福山不放心，向剛進門的護士大聲嚷嚷：“我媽怎麽了？”

“暫時性昏厥，詳細的你去問問醫生。”護士還真被唬住了，工作久了，對孝順的人影響格外好，頓了頓輕聲道，“您別太激動，這裏是醫院。”

“醫院怎麽了？我擔心我媽，懂不懂？”王福山氣勢洶洶站起來，“醫生在哪裏？”

顧秀敏沒什麽大毛病，比起同齡人算健康的，唯一的問題有點營養不良。

不過醫生也沒多想，因為好多老人習慣了節約，舍不得吃舍不得喝。

叮囑了王福山一番，示意現在就可以出院，回家好好靜養。

於是新的問題來了，醫藥費不多也不少，好幾百塊，王福山隨身只帶了不到一百塊，他完全沒有給媳婦打電話幫忙送錢的念頭，直接找親媽想辦法：“媽，我身上沒帶錢，你那有嗎？”

仿佛完全不記得今天剛把錢拿走的事。

顧秀敏楞了下，從懷裏掏出今晚賣藝剛掙得一沓毛票：“這些夠嗎？”

王福山數了下，遞過來十塊：“夠，多十塊呢。”

顧秀敏：“......”

感情今晚白忙活了，不，沒有白忙活，和張銀蓮一人賺了十塊。

這十塊都沒保住，晚上公交車停了，打車到家十塊整。

巷子口進不去，王福山貼心攙扶著老太太慢慢走：“媽，您不能一個人了，太嚇人了，今晚您萬一有個三長兩短，兒子死的心都有。”

幾百塊沒了的肉疼瞬間消失，顧秀敏感覺自己滿血覆活了，她能一口氣再翻十個跟頭。

跟兒子生活？哪個父母不想啊，可是為了讓孩子幸福，不得不把這個念頭壓心裏。

等這句話等了太久，顧秀敏眼眶濕潤，聲音微微發抖：“你想把媽接過去住？”

現在王福山住的房子，是她買的，裝修也是她出的錢。

當初結婚時李琴就一個要求，想過二人世界，不想和老人一起住。

為了這套房子，顧秀敏積蓄花的一幹二凈，還欠了債，帶著白猴拼死累活兩年多才把賬還上。

王福山身體微微一僵：“媽，我，我不是那個意思。”

“不能有那個意思！我還能自己照顧自己，媳婦才是和你過一輩子的人。”顧秀敏眼眶又酸了，這次不是感動，她抹了把臉強作歡笑，“我只希望你好好的。”

王福山低著頭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顧秀敏暗暗後悔不該說讓兒子難為的話，連忙轉移話題：“你剛才說不讓媽一個人住了，想把我送哪裏，養老院？”

“不是。”王福山不知道哭了還是咋地，甕聲甕氣道，“我想，我想給你找個伴。”

顧秀敏差點沒站位：“.......你說啥？”

有些話一旦開了口，就不再那麽難了，更何況今晚還有那麽難的的理由。

王福山有底限的，媽就是她一個人的，以前張銀蓮啊，別的老太太沒燒勸，說他媽二十多歲就守寡，太難了，如今他長大成人，應該給張羅一下。

他怒氣沖沖全給懟了回去。

怎麽可能讓別的男人摻和進他的生活，而且，媽媽肯定不同意。

他氣呼呼問，得到的果然是這個回答，媽說，才不要給他找後爸。

然而萬事沒有絕對的。

這麽多年來，他的生意一直不順，李琴又是個能花錢的主，好不容易賺到的錢全拿去買化妝品，搞得他四十多歲人一分錢存款沒有，要不是母親接濟，生活都難。

李琴說的那個老頭很有錢，兒子女兒在國外，獨自一人住大別墅，據說前段時間有高人給他算了一卦，八十四這年有一劫，過去的話，可看期頣。

想躲過沒那麽容易，必須找個命硬的寡婦結婚。

以老頭的錢，真想找，十八歲的都不難，但高人給的條件很苛刻，缺一不可，顧秀敏恰好完美符合所有條件。

“媽，你別急，就領個證什麽都不做的。”王福山急切解釋道，“一年後，想離就離，人家說了，報酬這個數。”

顧秀敏恍如做夢。

今天是十五，晚升的月亮剛到樹梢，王福山的臉變了，記得小時候胖嘟嘟的，現在，好像松弛了。

兒子老了呢。

思緒到處亂飄，顧秀敏恍恍惚惚看到了一顆眨呀眨的星星，腦中又什麽閃過。

紅鸞星動！

對，那個大師，說她紅鸞星動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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